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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念外婆(外一篇)
文章来源:2019年《荷城文艺》第2期 访问量:13782 时间:2019/7/3 9:43:55

这是一个梦的开端,这个梦已经在时光长河里漂泊了几十年。 太多的苦难岁月,沉淀为厚重的泥沙;潺潺的流水,将她的思绪拉回到了少年时代。

外婆坐在椅子上,用低低的絮语讲述着往日的时光。

一条小河从大山深处走来,在村外的山坡下拐了一道弯,放慢了脚步。清澈的河水携着稻香抚摸着河岸,女孩坐在岸边赤着双脚同流水嬉戏,伴着这小河淌水,哼出一首无言的歌。

村子里母亲的呼唤,打断了女孩的哼唱。她站起身,抖了抖脚上的水珠,踩上那双半旧的布鞋,蹦跳着爬上低矮的山坡,走进了村子。

在家里等待着女孩的,还是那粗面混着野菜做的窝头。女孩回到家,母亲挑了两个最大的塞进她的手里。可窝头这发腻的味道早已被女孩所厌倦,她接过窝头咬了一口,就离开了灶房,在路过老房的角落时,顺手扔了出去。

“ 那时候根本不懂得粮食的珍贵,只觉得那些窝头难以下咽,就把它扔了。后来有一天,大人们发现那个被丢弃的窝头,就狠骂了我一顿……”  老人讲到这里,忍不住笑了起来,她微微泛红的脸色,仿佛当年投射在老房子墙上的那片夕阳。

“ 过了一段时间,整个村子都变得更加冷清,青壮年都大炼钢铁去了,剩下几个小脚老太太留在村子里, 庄稼熟了也没人收。 学校里架起小高炉,大家把铁锅铁壶都往炉子里扔,好不容易流出点铁水,就算 ‘ 放卫星 了。”

外婆讲到这里,眉头微微皱了皱,脸上的阳光渐渐褪去,那双饱经沧桑的眼里布满了阴云。

“ 不久,村里公共食堂的粮食越来越少了,大家都陷入了饥饿之中。那几年,我们一家就死了四口人啊!……”  老人眼里噙满了泪水。

那些梦从记忆的缝隙里钻出,攫住了老人的思绪。

一天早晨,那个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女孩麻利地起了床,将一个箩筐递给小她两岁的三弟,叫他出去找点吃的东西。 三弟不情愿地出了家门。女孩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后,端起一个盆, 穿过及腰深的杂草来到河边,梳洗她长长的黑发。 没有了枝条芦苇的束缚,河水显得更加急湍,撕扯着女孩茂密的头发。

忽然,从家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叫骂声,女孩来不及细想,急急忙忙跑着回家。

一进家门,只见那个箩筐放在堂屋里,女孩还没来得及问话,身后就有人追来。“ 你家小子偷了我们的菜!” 女孩还没转过神来,那几个人就冲进堂屋,拽过那个箩筐,一把苋菜抖落地上,那人一把抓了,扯开门扬长而去。 女孩脚下,水珠淋了一地,她甚至来不及擦干净,就跑上楼去。 三弟躲在房间里,身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,空洞的眼神不知消散在什么地方。

三弟再也没从房间里出来过。 一天后,当女孩再一次上楼去看看那个几天没吃东西的三弟时,只看到一具嶙峋的尸体。 她记得那天整个山谷里风都很大,仿佛一辆大车呼啸而过,村子里的人都被压在那从不停步的车轮下。那风一直吹着,吹干了一代人的眼泪,也吹得女孩那一头凌乱的黑发黯然失色。

老人扶着椅子挺了挺身子, 那双镶嵌在皱纹里的眼睛从苦涩的回忆中挣脱出来。 一种源于苦难的坚毅从她的眼角缓缓地流泻着,恰如在那个村子底下放慢脚步,缓缓滋润着大地的那条河。

老人早已忘记那是多少次在那条河畔耕作了。只记得饥饿中的大地显得更加空旷寂寥,只剩下河水在一片荒芜中撒野。她艰难的在地里挖着,时挖时歇,仿佛这个单调的动作能让她暂时忘记腹中不时袭来的饥饿。 空气中弥漫着喘息声、锄地声,还有永不停息的水流声。

突然,一种异样的声响出现在她的身后,随后是一声低沉的嚎叫。 瞬间,脊骨上涌起一阵寒凉,直冲她的脑际。“莫不是遇到狼啦?”她猛转过身,果然看见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正扫射着她。 她本能地一步步后退着,但她的眼睛却紧盯着狼。忽然,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,她停下了,因为身后就是布满石头的河滩,再往后就是河流。

她猛然意识到,河对面那间屋子里的人还在等她,她脚下的土地,还承载着或多或少的希望。 一切的苦难都将被锤炼成求生的力量。顿时,她心里那种恐惧消失了,代之而起的是对生命的渴望。 这位略显瘦弱的农村妇女向那头狼迈出一个健步,青筋爆突的双臂将锄头高高举起,猛地向饿狼砸去。

饿狼嚎叫一声之后不甘地离去,四下里归于沉寂。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农妇坐在河边,看着对岸的村子,眼泪簌簌而下。水声依旧,轻轻拍打着她那惊恐未定的心际。

空中的云彩被风吹散了,月亮在那些碎片里穿行。老人的目光微微颤动了一下,眼神在时光积淀下来的硬壳中裂开一个缝,一缕清辉投射在那个缝隙里,照亮了她内心深处的倔强。

外婆微微转过头凝视着窗外的万家灯火,干瘪的嘴唇微微扬了扬,轻声感慨道:“要是那时候被狼叼了,就享不了今天的福喽。” 随即又发出一声叹息,“你外公要是在,我们一大家子就团圆啦!”

四周的蝉鸣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,只有时隐时现的太阳像一个白驹,悄悄窥视着当年那场悲伤凝重的葬礼。 周围一片沉闷,曾经喧闹的村子在那一刻显得异常的寂静。

她是跺着脚走下山坡的,粗大的双手牵着她的孩子们。在棺材抬出家门之前,她觉得脚下仿佛踩着棉花,身体不住地往下陷。当走在村子狭窄的路面上时,她不顾路上突起的石头,重重地踩下每一步,想在这脚下坚实的触感中寻求一点慰藉。可是即便如此,她还是有好几次觉得走错路了,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。

送葬队伍过了小河,河对面那片平缓的坡地就是坟地了。她怔怔地看着棺材,才确定那个一直陪伴着她、和她一起挑起这个家庭重担的男人是再也不会回来了。几张黄表纸随风翻飞着,最后落到了水面上,渐渐远去。今天本该有送葬的鼓乐队,但男人生前交代过,家里没有钱了,就不要请了,他只想安静地离开。

她忘记了送葬队伍是怎么过河的,也忘记了他们何时将棺材埋进地下,只记得当时她没有哭。几十年了,泪水早都随着那条河淌干了。她不知在坟前坐了多久,当她回过神来,太阳已经快落山了。她缓步走到河边,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坐在河畔唱歌时的自己。她走上前去,那条河早就不像当年那么清澈,河水里的倒影只剩下她灰白的头发。那一刻,她真切的感到自己老了。

她再一次回过头去,看着那矮矮的土丘。她不是第一次面对死别,但这一回头,她胸口升腾起一股气,那里面包含着三个孩子前行的背影和男人离去时不甘的眼神。她步履蹒跚地向前走着,再不回头。斜斜的落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长得跨越了时空,像光阴开在外婆眼角的那种温柔缱绻的花瓣。

一到家,找了一把剪刀,对着镜子将白发全部剪去。她还不老,她还不能老,他还有三个孩子,还有她的男人一生的遗憾。从那以后,她的头发就一直没有白。直到现在,外婆的许多头发依旧倔强地黑着。

“今天的福,你外公是享不到了,但只要我还活着,你外公就永远不会离开。”  外婆闭了闭眼,站起身找来一个盒子,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,里面是用一块旧红领巾精心包裹的口琴。口琴已经褪去了颜色。当它靠近外婆的嘴唇时,一段清亮的旋律飘扬而出,回荡在深邃的夜空里,和梦里声音相互交织着,像潮水般涌起。这段不老的旋律,是外婆年少时在河边上哼过的歌。  

梦醒时分,在外婆身后的再也不是那个灰扑扑的村子,而是灯火辉煌的江南。



逝者如斯


那年初春,我在农家菜畦一角记录下一支带露的豌豆花。2014年仿佛就藏在那半开的花瓣里,缓缓揭开了面纱。

那年,料峭春寒里,海鸥从未知的远方衔来2015年的先声。怅然若失的我在一片喧闹中忽然想起那句“清角吹寒,都在空城”的诗句。

那年,雨夜的高架路上,2016年来得风驰电掣。我坐在那个封闭的铁盒子里,想努力听到更远处的声音,可是耳畔只有雨点拍击玻璃的震动和那条永不回头的大河。

那年,面对着五百里滇池,我看到了2017年的第一缕曙光。在清晨的寒风里跳跃着我们的笑语,所有人都许愿要在新的一年里初试锋芒。

那年,夕阳西下,为上海的天际添上一抹紫霞。我坐在浦东机场的候机室里,等待着旧年的光芒渐渐褪去,等待着向我走来的2018年和越来越近的家。

现在,在图书馆刷刷的翻书声里,2018年也要成为过去的那一页了,雨点和雪花裹挟着2019年悄然而至。在这种时候总是忍住不住发出那千年前的感叹: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”。

古来万事东流水,在这条大河两岸有人匆匆地来,也有人匆匆离开,一切都变幻得太快。那些逐渐模糊的背影,我们珍惜了又珍惜,终究也只能道一声珍重,就此别过,渐行渐远。

李白说:“光阴者,百代之过客也。”我们走来走去,无论走到哪里,到最后我们都注定孤身一人。所以古人要秉烛夜游,正如今人用那些花花绿绿霓虹灯,延长这稍纵即逝的时间。然而一切似乎都无法阻挡那种烟消云散的虚无。

可那些散去的时光就真的陷入虚无了吗?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们就真的只是过客吗?那些永远无法复现的记忆就真的和消亡画上了等号吗?

2014年的夏天,我踩着雨点,最后一次走出云大附中的大门。 我走下那高高的台阶,回过头来深情地向过去告别。那一刻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由衷的感激,感谢那群人在那段时光里相聚,也感谢他们默默地离开,就像最美的诗行需要留白。

与青春告别的感伤早已随着时光消失殆尽,但这须臾涌现的感激之情,在接下来的路途上变得越来越强烈。因为我走得越远,越能感受到那扇大门里三年的时间,三年里人们在冥冥之中塑造了我。哲学上有一个经典的问题——“我是谁”,对于我而言,那些人和事都成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

我现在早就忘了2015年4月我在课上听到了什么,写了什么作业,又在为怎样的事情而努力。但我仍能记起4月13号我们演出了排练已久的话剧并获得了一个不错的成绩。

那天的晚霞很美,我们披着霞光收拾着各种道具。不知为何,那一刻我就肯定,这幅画面我将永远不会忘记。 没有一部史书会去记载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剪影,于一个宏大的时代而言它确实渺小得微不足道,但它就这样嵌入了一个普通人的记忆里,就像莫奈的睡莲,在一片模糊的光影中迸发出动人心魄的力量,当未来的某一天他想起这幅画面时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。

在2018年的最后一节德语课上,我们的外教,一个胖胖的德国女教授,没有再给我们讲语法,听听力,读文章。她关了教室的灯,在烛光中用蛋糕、饼干和一部暖暖的电影,为我们讲述了一个真正的圣诞节。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本不属于我们的节日里透出的丝丝温柔。

那时候我在想,很多年以后我可能用不上德语,忘记了名词的阴阳性和格位,忘记了动词的变位和时态,也忘记了形容词的词尾,但我仍然会记得这个晚上,会记得这个略显简陋还迟到了的圣诞节。

逝者如斯,这些事过去了,它们都很小很小,如果把我的人生画成一幅画,那可能要拿着显微镜才能找到他们的位置。从某种程度上说,他们连过客都算不上。但不可否认的是,它们是我回忆里最闪耀的星光。

就是这些细微的回忆勾勒出一条条看不见的边界,将我描成了大千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个体。那些早已翻页的光阴,对于我而言绝不仅仅是过客,它是我人生的一部分,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,现在或者未来的一切,都与它们息息相关。

逝者如斯,但往事并不如烟。

(作者:李宇峰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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